書房內外:知識的棲居與紙墨間的曠野
發布時間:2025-02-17 08:50:37 | 來源:北京日報 | 作者:王俊 | 責任編輯:孫靈萱王俊
《第一等好事》(北大學者書房第二輯)以“書房”為切口,將鏡頭對準16位北大各學科領域代表性學者的精神原鄉,在紙墨間揭開他們學術常青的密碼。治學之道,最重要的無外乎三者:書房、閱讀與學者。書房是精神的棲居地,閱讀是文明的呼吸聲,而學者則是知識的擺渡人。書中,三者交融為一,織就了一幅跨越時空的學術星圖。如是,《第一等好事》絕非簡單的書齋圖錄,而是一次深入學者精神世界的思想之旅。
《第一等好事:北大學者書房》北京大學黨委宣傳部著任羽中主編北京大學出版社
書房:精神的拓撲學
在人工智能席卷一切的當下,“書房”似乎成了一個充滿悖論的隱喻:它既是物理空間中最私密的角落,又是思想疆域里最開放的宇宙。書房的四壁既是圍欄,亦是橋梁:圍欄之內,學者與自我對話;橋梁之外,思想向八方延伸。
物理意義上的書房不過方寸之地,卻因書籍的存在成為多重時空的疊加態。打開一本先秦典籍,便踏入諸子爭鳴的稷下學宮;翻閱康德手稿的譯本,又能與哥尼斯堡的星空對話。書房中的學者站在古今時空的交匯點上,以書籍為棱鏡,折射出人類文明的譜系。這種精神漫游的廣度,恰是人工智能難以復制的特質。算法可以解析文本的邏輯,卻無法體驗在故紙堆中偶遇靈光的顫栗,更難以理解書頁間留白處潛藏的未盡之意。
數字時代的書房更顯現出拓撲學的動態性。書房的精神性不在于載體的形式,而在于知識組織的有機性。如同樹木通過年輪記錄氣候變遷,書房通過書籍的聚散映射著學者思想的生長軌跡。
閱讀:對抗信息熵增的儀式
在效率至上的時代,“閱讀”常被簡化為信息攫取的工具。而書中,北大學者卻將閱讀升華為對抗熵增的莊嚴儀式。熵增定律揭示宇宙終將走向無序,借熱力學熵增的隱喻,我們得以凝視文明對抗精神無序的努力。閱讀是這種對抗的微觀鏡像,即通過構建個人認知秩序抵御信息的熵增。我們身處的當下,碎片化信息如沙塵暴般席卷認知疆域,短視頻將人們的思維切割成閃光的斷片,那些伏案抄錄的指尖、反復批注書頁的筆跡、在故紙堆中逡巡的目光……一個個看似低效的笨拙姿態,恰是對快餐式知識生產和消費的無聲反抗。
數字時代的閱讀危機,本質上是人類精神生態的預警。當推送機制用“猜你喜歡”馴化思維,當跳轉鏈接將深度思考切分為閃爍的節點,我們不僅失去了寶貴的專注力,更在一定程度上喪失了思想的活力。北大學者對閱讀的堅守,恰似數字荒原上的一片綠洲。那里允許迷途,鼓勵迂回,珍視在字里行間“走失”時偶遇的靈光?;蛟S,閱讀的終極意義正在于這種“無目的性”的漫游。那些被笨拙抄寫的句子、被反復勾畫的段落、在書頁間夾藏的批注,最終都化作抵御熵增的堤壩,都在證明著:在信息泛濫的紀元,仍有靈魂選擇以文字的密度對抗著無序與渙散。
學者:在詞語的深淵中打撈星光
學術的崇高性常被誤解為與世俗的疏離,仿佛學者是棲居云端、不染纖塵的觀察者,以冰冷的目光丈量人間。而該書最動人的篇章,恰在于揭示北大學者如何在學術生涯中與書籍相互成全。北大學者以篤志的熱忱投入知識的汪洋,又在字里行間不斷發現自我,升騰起熱烈的生命溫度。
書中令人印象深刻的,是北大學者在閱讀與思考中鏈接起精神上傳承的紐帶。代代北大學人,在寫書、贈書、評書、薦書中達成心靈契合,齊力托舉學術的薪火。
掩卷而思,我們看到的并不是一群超凡脫俗的智者,而是一群以學術為志業的普通人——他們也會在挑燈夜戰時疲憊,在田野調查中困惑,在學術爭論中較真。書卷氣與人間煙火,在此交融。北大學者的書房里落滿紅塵,蘊藏著“不為功名富貴”的灑脫,亦凝聚著“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為往圣繼絕學,為萬世開太平”的理想。
書房之外,仍有曠野
《第一等好事》最終指向一個書房以外的命題:在數字文明席卷一切的今天,如何守護人類精神的“慢變量”?北大學者給出的答案藏在各自的人生選擇中。他們以書房為起點,卻從未止步于四壁之內。章永樂老師說:“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待解讀的文本,外面是無形的書房?!睍康母拍钤缫淹黄莆锢砜臻g的桎梏,演變為流動的精神場域。真正的書房,恰恰存在于對書房的超越之中。
在算法統治的喧囂世界里,北大學者用書房筑起一座座精神的燈塔,提醒我們:閱讀仍是人類對現代社會浮躁、惰性、空虛等元素最古老又最有效的抵抗?;蛟S這正是“第一等好事”的真諦:在書頁翻動間,我們始終相信,有些火光永不熄滅。
(作者系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)